窃书记

    谨以此文怀念那段贫穷的岁月，那些淳朴的伙伴和那位亲如母亲的老师。

    五岁的我，站在讲桌旁边，涨红着一张脸，使劲地把一件袖口和领口都打了补丁的褪色秋衣脱下又穿上，又脱下，眼睛始终看着脚底下，正打算再穿上时，冷不丁的，老师一把夺下扔在地上。教室里应该是鸦雀无声的，可我的耳朵里嗡嗡乱响。这一幅画面是如此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，仿佛就在我的面前上演。

    小时候家里孩子多，为了给孩子们刨学费，父母亲是每日没夜地做，隔壁的瘫子大婶去世后，就没人看管我了。母亲把年幼的我送进了小学。看着新发的书，那方方正正，平平整整的模样真惹人喜爱，那书里散发的清香和那一个个好看的字，真让人高兴。一回家，母亲边做事边把前面的拼音都读给我听，年幼的我一遍就记住了。

    第二天上学，我把书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，我的同桌也拿出了他的课本，我发现他的书真漂亮，用黄色的牛皮纸包着，有棱有角，封面上写着姓名和班级。我的几个姐姐们的书从来没被这样打扮过，因为我们家怎么可能会有牛皮纸呢？于是在下午放学的时候，我就把它放进了我的小花布书包里。我欣喜若狂地跑回家，悄悄地把它藏在了衣柜的最底下，并且还用衣服盖着，小小的心眼里满是高兴，隔一会就跑到衣柜那里站一会，隔几天就会把它拿出来把学过的课文读一遍。我的同桌立刻就又有了一本新的，同样用牛皮纸包着。他的爷爷每天送他上学时都要对我说，他的孙子不爱学习，让我多帮助他，每天放学来接他孙子时都笑咪咪地找我问作业。

    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，我同桌的语文书还是那么硬朗，而我的封面虽然很干净但有些软塌了，我好想使用那样的课本上课呀，于是那本语文书在放学时又钻进了我的书包。带着一种强烈的满足感，我扒在衣柜上，把这两本崭新的书拿在手上，比划整齐了放下去，又担心它们放斜了，还伸手进去摸一摸，才安心地盖上衣服离开。每隔一两天就拿它们出来读一遍摸摸那平整的书页，闻闻那特有的书香味。同桌的爷爷对我说，他的孙子又把课本弄丢了，他只好又给他买了一本新的，并包好了牛皮纸送了过来。

   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中午，吃完午饭去上学时，我想今天下午能用这新书上课该多好呀，我就带上它们去学校了。我很高兴地拉着同桌说，你看，我有三本语文书，我的书多新呀。下课了，我跑出去玩，一上课就被老师叫到了讲台上，这是我第一次不是因为要演算习题而站在讲台上，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。

    老师厉声问我，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书。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“偷”这个字眼，我的脸刷的一下很烫。我感到老师盯着我的脸，因为接下来好长时间她都没有说话，等再开口时，她说：“你喜欢书是好的，但我们自己有，一本就够了，等你以后书读多了，就可以买好多好多的书看了。”我不记得是如何回到座位，如何回家的，只觉得脸一直很烫。

    第二天，我照样上学，照样帮同桌记作业，同桌的爷爷照样表扬我聪明懂事。我的母亲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此事，这位老师就住在我们村头第一家。只是我再也不惦记别人的新书和牛皮纸封面了，直至我考上大学离开家乡，直至我工作成家，自己创业，我再也不惦记别人的东西。

    我知道任何东西都要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才能得到。我想是那段贫穷的岁月，那群淳朴的小伙伴，以及那位可亲可敬的启蒙老师给了我内心隐秘的小花园以肥料，所以它才如此丰富，如此郁郁苍苍。